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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权介吃完第一个椿饼,情不自禁直呼,“好吃啊!”
就会被藤中纳言喝止住,“‘好吃’不是可以说出来的话,就算心里觉得好吃,嘴巴上也不可以说‘好吃’。”
结果,也不待藤权介发出疑问,连忙用自己的椿饼碟子与藤权介的对调过来。
原本只剩下两个椿饼的碟子里,又重新盛着五个明晃晃的椿饼。
可母亲并不明白的事是,比如椿饼这一类的东西,只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是十分的好吃。
兄长分给他的椿饼尽管也分外美味,总也不如第一个因狼吞虎咽旋即吃完的椿饼那样可口甘甜。
兄长也不明白,或者说,兄长应该是明白的。
所谓兄长分给他的东西与母亲送给他的东西,完全被赋予了两种意义。
藤权介若是被分到三个椿饼,藤中纳言手里有五个。
哥哥把额外的两个椿饼分给自己,也如自己最初的三个椿饼别无二致,藤权介业已吃不下最后的两个椿饼。
如果藤权介一开始拿到的是五个椿饼,也一定会把其中的两个分给哥哥。
除了长相与年龄,藤权介到底与兄长有什么不同呢。
藤权介较藤中纳言小许多岁数,到了藤中纳言读书的年龄,藤权介心里远远没有读书这个概念呢!
以前就在父亲那里听到一种说法,说的是藤中纳言在大学读书时,《孝经》与《论语》无不出类拔萃,《左传》、《毛诗》之类也是名列前茅的成绩,更无用说汉文声律这样的更加基础的课程,连和歌与汉诗的名家见到了也要惊异。
贵族子弟的才学能与文章生比肩而立,是极为轰动的大事。
藤中纳言在大学已经技压群芳,转到贵族子弟的专门学校,更为的无可比拟。
无论是规定的种种学问,还是陶冶情操的琴瑟笙箫,无一不超群绝伦,令人艳羡。
这样的非凡才情,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何况是都头异姓的藤原氏公子呢。
因之父亲的脸上终日洋洋得意着,又因此事溯源于与内亲王的一桩良缘,喜悦之情更难自禁,逢人便说起藤中纳言的种种事迹。
奇怪的却是,父亲总喜欢把藤中纳言挂在嘴上夸赞的这一类传言,从未能够亲自在父亲身上印证。
父亲在面对藤权介之际,也只是在说到学问与器乐的方面,偶尔潦草着道,“关于经学,你的哥哥已经能够熟练诵读《论语》的通篇啦,不过呢,他平时分外的刻苦。
你这样的聪明,多少花一些功夫下去,想必不在他之下。”
又或者是“他的和琴固然弹得很好,可是那是没什么用的。
说到底我们家的人,精通几样乐器是十分常见的事罢,乐理也都是相通的呢。”
之类的话。
藤权介心里固然忐忑不安地想,要超过兄长,是那样简单的事吗,另一方面却很受用,父亲那样说了,大抵便是如此。
可唯恐这些才艺实在不像是能自然而然学成的样子,便问父亲道,“总是听您说起,在外面的时候对兄长的事津津乐道,哪里有这样的不堪呢,我倒觉得哥哥非常了不起。”
父亲便说,“对付外面的人时的说法哪有跟对待家里人一样的呢。
若不在外面说一些好话,这一个处心积虑想看我笑话的九条右大臣,那一个总狗眼看人低的源大纳言,后面还有个处处作对的三位宰相。
哎呀哎呀,这些话说给你听,你年纪实在太小了,不过讲出来是觉得,总有一天也要长大。”
然后看到藤权介此刻听罢,并不似一般孩子一样聒噪地问这问那,讲出一些诸如“此人是谁”
、“彼人是谁”
无关痛痒的问题。
反倒锁起眉头来,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藤原太政大臣心里也就分外满意,问藤权介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话,我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藤权介便说,“家里的侍从随身,都在说这样的话,想不听到也很难。”
于是父亲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有回答先前的问题,就招呼随身的随从过来,信手拿一些藤权介喜欢的玩意儿、干果之类的塞进他的手里,打发他去外面玩耍。
若要细究起来,似乎母亲偶尔不足挂齿的偏见被父亲宽广细腻的胸怀全部溶解殆尽。
那一个或者两个椿饼,虽然依旧牢牢挂在心上,可从父亲那里收到龙田川的枫树枝、大宰府拿来的稀奇唐国糕点或者是业经煮好的香味从北之对传到西之对的海鼠肠汤、精巧的彩色香球、还有许多许多如今想要记起来却淡忘的东西,总有一样应当冲淡椿饼的回忆。
有一个开春,正是藤中纳言加冠的年头,忽然毫无预兆地罹患了重病。
此乃家门之中莫大的不幸,请来了不计其数的修验者、和尚与药师。
小野宫里行人往来,嘈杂仿若东西二市。
自然而然的人多口杂中,藤中纳言要死了这一句话,很快地传开了。
一天晚上,藤原太政大臣将藤权介叫到跟前,眉目庄严地对他说,“现在开始起,不能再去西面的寝殿了。”
尽管先前心里多少有点清楚,这样直截了当地点明出来,像是心里从未告知过他人的秘密,用臆想的方式猜得分毫不差。
藤权介的心里有一些恼怒。
“砰”
的一声,父亲拍了一下地板,说道,“这是很正经的事情,你听进去了么,早上的时候我还见到你挤在修验僧当中作怪。”
那哪里是在作怪,藤权介的心里与父亲顶着嘴,可若要说明出来“死”
这一词,与这一词相去甚远的藤权介委实觉得不切实际。
面对讳莫如深的父亲,没有了再去发问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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