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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当我知道了给我禾叶团的是黑亮的叔,一个瞎子老汉,我没有求证过瞎子为什么那一夜没有叫喊,却从此待瞎子最好,我从没叫过黑亮爹是爹,而叫瞎子是叔。
还有那头毛驴,在以后我被关在窑里,我一拍打窑门窑窗,狗就咬,狗一咬毛驴也叫唤,毛驴同样是帮凶,我还是对毛驴不讨厌。
它的脸确确实让我想到娘,它总是喷鼻子,就像娘在唠叨。
但我恨那只猫,那只猫并不是黑家的猫。
当我绕过石磨往前跑去,一只猫在大声呻吟,音调怪异,喝酒的人就全听见了,他们在骂:黑亮有媳妇了,你也叫春?!有人脱了鞋向猫掷打过来,便瞧见了一个黑影在跑,说:谁?黑亮忽地扑起来往窑洞去,窑门挂着锁,窑窗却开了,立即喊:跑啦!人跑啦!
我跑到了那四棵白皮松下,乌鸦的屎从树上拉下来白花花淋着左肩,才发觉树就在硷畔沿上,硷畔沿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也不知下边是什么,喝酒的人跑了过来,我就急了,纵身跳了下去。
跳下去了,跌在什么东西上,并不疼,还被弹了起来,又再次跌下去,我的下巴猛地磕了一下,嘴里就有了一股咸味,才知道是先跌在一个谷秆垛上,再从谷秆垛上跌在地上。
要爬起来,还不等爬起来,喝酒的人从硷畔上跑下就抓住了我的后领,抓我后领的人手上沾上了我肩上乌鸦屎,在骂:你身上有白屎?黑家的手扶拖拉机,镰,锨,还有鸡狗毛驴身上都淋有白屎,有白屎就是黑家的标志,白屎都给你淋上了你还跑?!我拼足了力气要往上冲,我觉得我和衣服已经脱离,就像一条蛇在蜕皮,而我的头发又被抓住了,几乎同时上衣没有了,头发使我吊起来,再重重地摔下去。
我已经记不清是怎样从硷畔下到了窑前,是被拖着,还是五马分尸一样拉着胳膊腿,等整个身子扔在硷畔上了,我要爬起来,周围站了一圈醉醺醺的男人,全在用脚把她踢过去又踢过来。
我大声哭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哭喊。
娘的,你还会跑!你跑呀,跑呀,也不问问有哪个买来的能跑出过村子?!我虎着眼,愤怒地看着那人,那人呸地将一口浓痰唾在我脸上,左眼被糊住了。
我再一阵哭喊,觉得哭喊是甩出去的刀子,割得他们都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个烈的!他们在说,立刻脸上有了巴掌扇动,像泼了辣椒水,像烧红的铁在烙,像把脸上的肉一片一片打了下来。
打吧,打吧,把我打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的骂激起了他们更大的快乐,竟然哈哈哄笑,无数的手就伸过来,头发被踩住,揪下一撮又揪下一把,发卡没有了,耳朵拧扯拉长,耳环掉了下去。
我抱了头抵抗,左冲右撞,当双手再也护不了胸,胸罩被拽去了,上身完全裸光,我再也不能哭喊和挣扎,蜷了身子蹴在地上。
紧接着,胳膊上,后背上,肚腹上开始被抓,乳房也被抓着,奶头被拉,被拧,被掐,裤子也撕开了,屁股被抠。
我只感觉我那时是一颗土豆埋在火里,叭叭地土豆皮全爆裂,是一个瓷壶丢进了冰窟,冻酥了,咔嚓咔嚓响,成了瓷片和粉末。
终于是黑亮在喊:不要打了!不要打她啦!他掀开了几个人,冲过来扑在我身上,他覆盖了我,仍在喊:都住手!住手!醉汉们差不多住了手,仍有一只手狠狠地抓着乳房。
黑亮在拉我站立,他像是在收拾一摊稀泥,收拾不起来,后来就把我抱起来回到了窑里。
硷畔上的那些人还在说着肯定是处女,奶头子那么小,屁股蛋子瓷瓷的,嘻嘻嘎嘎地笑。
我的魂,跳出了身子,就站在了方桌上,或站在了窑壁架板上的煤油灯上,看可怜的胡蝶换上了黑家的衣服。
那衣服应该是黑亮娘的遗物,虽然洗得干净,但土织布的印花褂子,宽而短,穿上了如套了麻袋。
协助穿衣服的是三朵的娘,她怕三朵喝高了才叫儿子回家的,给胡蝶穿裤子,一边骂着把人家的衣服拉扯了,又把人家皮肉抓成这样,是狗呀狼呀?!一边又嘟囔:咋长这长的腿!把裤管往下拉,还是盖不住脚脖子。
我以前并不知道魂是什么,更不知道魂和身子能合二为一也能一分为二。
那一夜,我的天灵盖一股麻酥酥的,似乎有了一个窟窿,往外冒气,以为在他们的殴打中我的头被打破了,将要死了,可我后来发现我就站在方桌上,而胡蝶还在炕上。
我竟然成了两个,我是胡蝶吗,我又不是胡蝶,我那时真是惊住了。
直看着黑亮又从方桌上端了水给胡蝶喝,我又跳到了那个装花的镜框上,看到了灯光照着黑亮和三朵娘,影子就像鬼一样在窑里忽大忽小,恍惚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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