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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乱想着,突然感到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地钻进来,我立刻停住手上的动作,猫一样竖起耳朵。
怎么回来时没把房门关上呢?疏忽了,隔着洗手间没插的门,感觉那人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异常的轻柔,随即响起咦的一声,然后是肖梅有些欠意的问话:李作家,您在洗澡么?
唔,对呀。
我的回答傻乎乎的:有事么?
对不起,常经理给您送来几本书,全是凶杀破案的,我给您放在电脑桌上了。
她顿了顿,略显玩皮地说:借我一本看看行不?有一本什么三角猫智破奇案。
她就站在洗手间的门外,我龟缩在泡沫水中,仿佛一道隔门挡不住她窥视的眼睛,我急忙答应:行啊行啊,你随便看。
肖梅嘿嘿一乐,插严了洗手间的门,出房间时把门从外面锁死了。
这样一来,我就是在室内搞裸体游行,外面的人也干涉不着了。
我吁了口气,又一个小说细节不经意地跳进大脑皮层里。
是呀,是应该让那个被碎尸的女孩有一段奇特的经历,不能让她说死就死了,一点过渡都没有。
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侧面镜子上奇怪地印着我的笑容,端详了一会,我觉得自己的笑容那样虚伪那样空洞,对呀,也许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就应该是这副样子。
我扭转身来,半蹲在浴缸中,冲镜子里面做着恐怖的鬼脸和下三滥的动作,把种种感受与假想小说中的恶人穿联在一起,一个别出心裁的开头就呈现在眼前。
我想起马尔克斯在完成《百年孤独》前寻找作品开头的情境,可惜,没有一个女人与我共享,没准,就是在这间味道难闻、狭窄封闭的洗手间里,一部骇世惊俗的恐怖经典从此诞生了呢!直觉告诉我,感觉找到了。
我重新靠在浴缸的边缘,轻松自在地享受着自己的臆想,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钻进耳谷。
那声音好象一个女人的哭泣,不会是我的神经出问题了吧?我止住呼吸,让手臂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让怦怦乱跳的心寻觅着声音的出处。
原来是隔壁,隔壁应该是302的洗手间,原来是那对小夫妻。
女人的哭泣声有些做作,随即男人的低声细语也穿插进来,女人的声音变成了斥责和嘲讽,男人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挑逗和无赖,当两人的呻吟和狂笑汇集在一起时,我浑身发冷,满脸燥热。
原来小夫妻正在体验鱼水之欢呢,我这样偷听他人的淫声浪笑,是不是有点太无耻了?关键是,这么严丝合缝的洗手间怎么这样不隔音呢?我四下里搜巡了一番,发现墙壁的接缝处有一个钻开的孔,那是安插玻璃镜框用的,现在已经空了出来,这不会是从前的客人窥人隐私的卑劣行为吧?没准,又一个小说细节。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尴尬僵硬地呆在越来越冰的温水中,耳朵不得不聆听着他人的隐密。
我都知道了什么?小夫妻中那个男的叫何铁,女的叫安晓丽。
小夫妻是上个月28号结的婚,婚礼主持人是王玫‐‐电视台有名的女主播。
我还知道了一些隐秘,何铁那玩意满硬气,他的活挺让女的满意。
我当然还知道了一些别的。
我光着上身,横卧在床垫上,浑身懒洋洋的,任由山风和浓郁的草木气息肆意穿越胸膛。
独居的生活真是好,姿式再难看也不在乎。
手边放着常成搜逻来的参考书,有松本清张的《点与线》,横沟正史的《玉门岛》,森村诚一的《野性的证明》,斯蒂芬金的《黑暗的另一半》,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迷》,更可笑的,还有一本硬皮精装的《世界推理小说大观》,书装潢的倒不错,只可惜是一本儿童出版社的压缩本,给少年儿童预备的普及读物,常成拿我当小儿科了,我的智商还不至于那样低劣吧?幸好没把整个故事全盘露底。
正想着,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声音满大,像在训斥。
我光脚站在房门前,顺着猫眼向外窥视。
是白虹跟肖梅,白虹已经气势凶凶地扭身下楼去了,只剩下肖梅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苦瓜脸上带着一丝惶恐。
又听到一个人在问话,然后陈沫出现了,他低声劝慰肖梅,肖梅破啼为笑。
两人可能进了陈沫的房间,猫眼中只能瞧见对面的308和307,我退回来,脖子生疼,本来一米七八的个子,这种缩头缩脑的样子实在受罪。
摸出一盒烟来,上山才两天呢,这已经是第三盒了。
这样一算,两条烟肯定熬不完小说杀青。
一个念头闪进脑海,黄三皮不是让我一周内跟他联系吗?光顾着急上火了!我立刻翻出老头衫套上,揣上钥匙锁了门。
对面307的门正好打开,赵雅玲正将散披在脑后的头发系紧,把一顶乳白色的长檐凉帽扣在上面,见我愣愣的模样,勉强露出笑意:李作家,您的小说进行得还顺利吧?
这两天在餐厅在走廊在户外,偶尔会遇到她,随随便便地也就认识了,她也像肖梅那样称呼我李作家。
尽管我8年前就混进了省作协,总被她作家作家地叫着,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啊,你要出去呀?我明知故问。
我正写着呢,状态不太好。
也不知道她是真打听呢?还是没话找话,我胡乱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只有一楼前台有一部外线电话,我跟赵雅玲一前一后地走下楼,看见一男两女三个服务员正站在前台。
赵雅玲说了声抱歉,您忙您的,就推开了大门,清丽的背影倏然不见了。
电话就放在前台桌上,我告诉他们要打个长途,男服务员接好了计价器,他的眼光并没注意我,从他的动作中,我能预感到白虹就在附近。
我没带电话本,电话号码在我脑袋里转悠,终于想起来了,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播通了北京黄三皮的宅电。
是黄三皮的女人接的,他本人在厅里接待客人,停了几秒钟,听筒里传来黄三皮变了调的东北腔:哪位?天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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