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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陈岱云的这番话，显然是针对他与郑小珊打架一事而发。

郑小珊是曾氏的湖南老乡，同为京官，年长曾国藩近十岁。

他精通医术，常为曾国藩家人诊病，如此与曾国藩往来十分密切，因为一件小事，郑小珊对曾国藩口出&ldo;慢言&rdo;。

曾国藩与这样一个同乡而兼前辈口角起来，破口大骂，并且用语极脏，这无论如何都有应反省之处。

儒学要求一个人在与他人发生冲突时，首先从自己身上找根源。

十月初九日，曾国藩在日记中条分缕析地自省：

小珊前与予有隙，细思皆我之不是。

苟我素以忠信待人，何至人不见信？苟我素能礼人以敬，何至人有慢言？且即令人有不是，何至肆口谩骂，忿戾不顾，几于忘身及亲若此！

此事余有三大过：平日不信不敬，相恃太深，一也；此时一语不合，忿恨无礼，二也；龃龉之后，人反平易，我反悍然不近人情，三也。

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此之不知，遑问其他？谨记于此，以为切戒。

儒家说改过要勇，更要速。

反省到了这一点，曾国藩马上上门认错。

在给弟弟的信中他说：

余自十月一日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

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

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谈。

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故，前嫌尽释矣！

对于自己最爱犯的&ldo;言不由衷&rdo;、&ldo;虚伪&rdo;、&ldo;浮夸&rdo;，他也是高度警惕，时时自我监督，一犯就自我痛责，绝不轻轻放过。

有一次他到陈岱云处，&ldo;与之谈诗，倾筐倒，言无不尽，至子初方归。

&rdo;当天晚上他这样批评自己：&ldo;比时自谓与人甚忠，殊不知已认贼做子矣。

日日耽著诗文，不从戒惧谨独上切实用功，已自误矣，更以之误人乎？&rdo;

另一次，他在日记中这样反省：&ldo;客来，示以时艺，赞叹语不由衷。

予此病甚深。

孔子之所谓巧令，孟子之所谓，其我之谓乎？一为人情好誉，非是不足以悦其心，试思此求悦于人之念，君子乎？女子小人乎？&rdo;结论是：&ldo;我诚能言必忠信，不欺人，不妄语，积久人自知之。

不赞，人亦不怪。

……苟有试而誉人，人且引以为重。

若日日誉人，人必不重我言矣！

欺人自欺，灭忠信，丧廉耻，皆在于此。

切戒！

切戒！

&rdo;

日记中关于这样的反省实在笔笔皆是。

五

读曾国藩的这些日记，想必读者都会觉得过于苛刻、琐碎、拘泥。

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每分每秒都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处于战斗状态，未免活得太&ldo;事儿&rdo;了，太板了，太累了吧！

这种自我完善之法，确实有点可怕。

然而，除掉那&ldo;过犹不及&rdo;的部分，这种修身方式，也自有其合理之处。

康熙皇帝说，学贵初有决定不移之志，中有勇猛精进之心，末有坚贞永固之力。

朱熹也说：&ldo;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

&rdo;

做事也是这样。

做至大至艰之事，开头一定要提起全力，有股冲劲，&ldo;猛火&rdo;痛烧一段，否则绝难成功。

古往今来，许多人的一生都处于昏睡或者赖床状态。

有的人，一生被物欲所禁锢，如同被困在圈中的猪，终生没能清醒。

有的人，意识到了醒来的必要，但终生处于一种&ldo;勤奋地懒惰着&rdo;的状态，一生想用力力不足，想振刷刷不清，在关键处突破不了。

其原因固然有很多，但根本原因是对自己下不了狠心，不能毅然横起，扫绝一切罗网。

人从昏怠状态中挣扎出来，就如同青年人赖床一样，开头最容易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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