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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开始吃饭。
饭吃到一半,勃罗姆突然起来打开窗子,阿娜昏过去了。
克利斯朵夫托辞旅行,出门了半个月。
阿娜除了吃饭的时间,整星期都关在房里。
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意识,习惯,和一切她自以为已经摆脱、而实际是永远摆脱不掉的过去的生活。
她故意装做看不见一切,可是没用。
心中的烦恼一天天的增加,一天天的深入,终于盘踞不去了。
下星期日,她仍旧不去做礼拜。
但再下一个星期日,她又去了,从此不再间断。
她不是心悦诚服,而是战败了。
上帝是个敌人,——是她竭力想摆脱的一个敌人。
她对他怀着一腔怨恨,象个敢怒而不敢言的奴隶。
做礼拜的时间,她脸上冷冷的全是敌意;心灵深处,她的宗教生活是一场对抗主子的恶斗,主子的责备对她是最酷烈的刑罚。
她只做不听见,可是非听见不可;她和上帝争得很凶,咬紧着牙关,脑门上横着皱痕表示固执,露出一副狰狞的目光。
她恨恨的想起克利斯朵夫,不能原谅他把她从心灵的牢狱里放出了一刹那,而又让她重新关进去,受刽子手们的磨难。
她再也睡不着觉了,不论白天黑夜都想着那些磨折人的念头;她可不哼一声,硬着头皮继续在家指挥一切,对付日常生活也始终那么倔强固执,做事象机器一样的有规律。
人渐渐的瘦下来,似乎害着心病。
勃罗姆好不担忧,很亲切的问她,想替她检查身体。
她却是愤愤的拒绝了。
她越觉得对不其他,越对他残酷。
克利斯朵夫决意不回来了,拚命用疲劳来磨自己:走着长路,作着极辛苦的运动,划船,爬山。
可是什么都压不下心头的□□。
他整个儿被热情制服了。
天才是生来需要热情的。
便是那些最贞洁的,如贝多芬,如布鲁克纳,也永远要有个爱的对象;凡是人的力量都在他们身上发挥到最高点;而因为那些力受着幻想吸引,所以他们的头脑被无穷的□□抓去作了俘虏。
往往那些□□是短时间的火焰:来了一个新的,旧的一个就被压倒;而所有的火焰都被创造精神的弥天大火吞掉。
但等到洪炉的热度不再充塞心灵的时候,无力自卫的心灵就落在它不能或缺的热情手里;它要求热情,创造热情,非要热情把它吞下去不可……——并且除了刺激*的强烈的*以外,还有温情的需要,使一个在人生中受了伤害而失意的男人投向一个能安慰他的女子。
同时,一个伟大的人比别人更近于儿童,更需要拿自己付托给一个女子,把额角安放在她温柔的手掌中,枕在她膝上……
但克利斯朵夫不懂这些……他不信热情是不可避免的,以为那是浪漫派的胡说八道。
他相信一个人应当奋斗,相信奋斗是有力量的,相信自己的意志是有力量的……他的意志在哪儿呢?连影踪都没有了。
他没法排遣。
往事跟他日夜不休的纠缠着。
阿娜身体上的气味,使他的嘴巴鼻子都觉得火辣辣的。
他好比一条沉重的破舟,没有了舵,随风飘荡。
他拚命想逃避也没用:回来回去总碰到老地方;他对着风喊道:“好罢,把我吹破了罢!
你要把我怎么办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个女人?为什么爱她?为了她心好吗?为了她有头脑吗?比她聪明而心更好的多的是。
为了她的*吗?他也有过别的情妇更能满足他的感官。
那末使他割舍不得的是什么呢?——“一个人就是为了爱而爱,没有什么理由。”
——是的,可也有一个理由,哪怕不是普通的理由。
是疯狂吗?那等于不说。
为什么要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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