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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听说，北大工人今天本来打算把当过北大工会主席的三位教授揪出来，一起批斗。

如果真弄成的话，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出戏呀!这要比杨小楼和梅兰芳合演什么戏还要好看得多。

可惜三位中的一位已经调往中国社会科学院，另一位不知为什么也没有揪着，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实在是大煞风景。

但是，&ldo;咱们工人有力量&rdo;，来一个就先斗一个吧。

就这样，他们仍然一丝不苟;并没有因为只剩下一个人，就像平常劳动那样，偷工减料，敷衍了事。

他们决不率由旧章，而是大大地发挥了创造性：把在室内斗争，改为&ldo;游斗&rdo;，也就是在室外大马路上，边游边斗。

这样可以供更多的人观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者别的什么心。

我糊里糊涂，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任人摆布，任人撮弄。

我不知道沿途&ldo;观礼&rdo;者有多少人。

从闹哄哄的声音来推测，大概人数不少。

口号声上彻云霄，中间搀杂着哈哈大笑声。

可见这一出戏是演得成功了。

工人阶级有工人阶级的脾气：理论讲得少，拳头打得重，口号喊得响，石块投得多。

耳光和脚踢，我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忤。

这一次不让我坐喷气式，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我真是感恩戴德了。

工会的风暴还没有完全过去，北大亚非所的&ldo;革命群众&rdo;又来揪斗我了。

人们干事总喜欢一窝蜂的方式，要么都不干，要么都抢着干。

我现在又碰到了这一窝蜂。

在&ldo;文化大革命&rdo;以前，北大根据教委（当时还叫教育部或者高教部）的意见，成立了亚非研究所。

校长兼党委书记陆平亲自找我，要我担任所长。

其实是挂名，我什么事情都不管。

因此我同所里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觉得关系还不错。

可是一旦我被&ldo;打倒&rdo;，所里的人也要显示一下自己的&ldo;革命性&rdo;或者别的什么性，决不能放过批斗我的机会。

这算不算&ldo;落井下石&rdo;呢?大家可以商量研究。

总之我被揪到了燕南园的所里，进行批斗。

批斗是在室内进行的，屋子不大，参加的人数也不多。

我现在在被批斗方面好比在老君八卦炉中锻炼过的孙大圣，大世面见得多了，小小不然的我还真看不上眼。

这次批斗就是如此。

规模不大，口号声不够响，也没有拳打脚踢，只坐了半个喷气式。

对我来说，这简直只能算是一个&ldo;小品&rdo;，很不过瘾，我颇有失望之感。

至于批斗发言，则依然是百分之九十是胡说八道，百分之九是罗织诬陷，大约只有百分之一说到点子上。

总起来看水平不高。

批斗完了以后，我轻轻松松地走回家来。

如果要我给这次批斗打一个分数的话，我只能给打二三十分，离开及格还有一大截子。

第二部分第26节生理和心理

在一次东语系的批斗会上‐顺便说一句，这样的批斗会还是比较多的;但是，根据生理和心理的原则，事情太多了，印象就逐渐淡化，我不能都一一记住了‐，我瞥见主斗的人物中，除了新北大公社的熟悉的面孔以外，又有了对立面井冈山的面孔。

这两派虽然斗争极其激烈，甚至动用了长矛和其他自制的武器，大有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之势。

然而，从本质上来看，二者并没有区别，都搞那一套极左的东西，都以形而上学为思想基础，都争着向那一位&ldo;红色女皇&rdo;表忠心。

现在是对&ldo;敌&rdo;斗争了‐这个&ldo;敌&rdo;就是我‐，大家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我进行批斗，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有一次斗争的主题是从我被抄走的日记上找出的一句话：&ldo;江青给新北大公社扎了一针吗啡，他们的气焰又高涨起来了。

&rdo;这就犯了大忌，简直是大不敬。

批斗者的理论水平极低‐他们从来也没有高过‐，说话简直是语无伦次。

我坐在喷气式上，心里无端产生出卑夷之感。

可见我被批斗的水平已经猛增，甚至能有闲情逸致来评断发言的水平了。

从两派合流我想到了自己的派性。

日记中关于江青的那一句话，证明我的派性有多么顽固。

然而时过境迁，我认为对之忠贞不二的那一派早已同对立面携起手来对付我了。

我边坐喷气式，边有点忿忿不平了。

这样的批斗接二连三，我心中思潮起伏，片刻也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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