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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
刘掌柜笑了笑,“其实我也疑心是同一个人看中了你的绣活儿才频频来买,可这几日买你绣品的人里没一次重样的,今天来的是个老头儿,昨日是个中年汉子,前日又是个妇人……”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何菁明白,漫说邵良宸自己的形象就能千变万化,他是侯爷,手下下人必定不少,大可以差人来买。
她认识的人不少,其中有钱的也有着一些,但既有钱又可能这般帮她的,只有那一个。
何菁几乎可以确定,那些绣品至少一多半是他买走的。
夏奶奶听出了点眉目,待刘掌柜走了,便拉着何菁问她:“菁菁你对奶奶实说,是不是有位年轻公子看上你了?”
何菁并无羞涩,只轻叹道:“算不得看上,人家只是看我可怜,好心帮我罢了。
我真是发愁,欠了人家的情越来越多,不知何时才能还的上。”
夏奶奶笑着撇嘴,深深的法令纹朝两侧岔开,好似画了一个括号:“你这是犯傻呢?男人帮女人,怎就知道是单纯的好心?你模样生得这般俊,人家看上你也不稀奇。”
何菁苦笑:“奶奶您别打趣我了,您不知道,人家身份高的很呢。”
“身份高又如何?做不成大的,就做小嘛。”
夏奶奶信手理着新捻好的棉线,一根一根地理顺并齐,闲闲在在地说着,“你年纪不小了,如今家中又是这般景况,真遇见看中你的人家,可不能轻易放过了,须知——过了这村没这店。”
何菁没再答言。
前世受小说影响,她一直以为古代女子都像现代人想的那样,以做妾为耻,真到了古代,而且还是个正史古代,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在这里,若是家境相差无几的人家还将女儿送去做妾讨好对方,那样才会招人非议,若是穷人嫁女给富人做妾,外人都只有羡慕的份。
还别说富人,就像前两年住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儿子才考中了举人,周边就有无数人家为了沾举人特权的光,来托人说媒,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做妾——没错,只是做妾。
现今的形势就是,何菁若去公然表示自己宁愿嫁个穷汉做大老婆,也不愿给个富人做妾,那是铁定要被人视作怪胎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衣食足才知荣辱,对常年桌上没荤腥、甚至还要偶尔饿肚子的小民而言,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实在诱惑太大了,做妾又不是做妓,没什么可丢人的。
可何菁平心而论,是既不想给穷汉做大老婆,也不想给富人做小老婆——她就根本不想嫁人。
前世曾经谈过一次恋爱,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好几年相处下来,也曾如胶似漆,也曾打算过非他不嫁,可惜那会儿两人都是锋芒毕露的性子,不懂得互相容让,偶尔吵起架来总是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为件小事也能吵个天翻地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就在一次吵架之后的冷战期,她偶然发现,朋友圈的一张街拍照片背景中,一个很像男友的人正与一个陌生女人并肩走出宾馆。
她端了手机去询问男友——还不是质问,只是询问,那时她并没确信那人是他,即使确信,也不认为一定是那种意思。
然而听她问了,那男人却很轻易就承认了下来,还斜瞥着她冷笑道:“哟,你那么精的眼神儿,还临到今天才发现啊?”
至今她都能清楚记起当时他的神情语气,那会儿真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原以为他们吵得再凶,也都是小打小闹,好几年的感情总还是真的,哪想得到,劈腿这种龌龊事儿也能出在他身上。
她本该扇他一个耳光,当时却连骂他一句的心力都没有,直接扭头就走了,没想到刚出了搂门,就遇见一辆失控的货车冲上人行道,一共撞倒了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死了。
短暂的痛苦之后,她就来了这里,成了个新生婴儿。
往事清晰在怀,伤心难过都还另说,最主要的还是不甘——凭什么渣男贱女都活的好好的,偏我死了呢?!
如今十九年过去,就好像二十多岁时经历的风波,不论当时再怎样痛心疾首,等到四十多岁再回首去看,怎么都能看淡了。
如今比那还厉害,都隔世了,十九年来的生活环境、接触的人都与那时迥异,当时伤得再如何深,到今天也不当回事。
再回想起来,只是还有一点犯恶心。
何菁觉得自己并非因为渣男而恋爱恐惧,只是因为热情都被那次失败的恋爱经历给耗光了,所以再提起结婚嫁人的话题,心里就忍不住抵触,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想要,能自己清清静静过一辈子才最好呢。
何况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遇见个好男人的几率微乎其微,草草嫁个陌生男人,与之同床共枕做那种事儿,再为他生孩子养孩子,其间或要忍受家庭暴力,或要忍受三妻四妾,想想就恶心得慌!
可是,她想不嫁人就真可以一辈子不嫁么?除了姑子,她还没听说谁家真有过一辈子没嫁人的女人,连青楼妓.女最后都会寻个男人作归宿。
她若真的一直不嫁人,将来何云都会被人非议,到时何云再长大懂事些,说不定都要半劝说半强制地为她张罗一门婚事。
总不成她还真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第13章前世梦魇
她坐在板凳上暗自为惨淡的婚姻前景发愁,夏奶奶那边理着棉线,有一搭无一搭地阐述着女大不中留的道理,最后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昨日莲姑回家来了。”
何菁微怔,脱口道:“啊,又回来了?”
夏奶奶语带揶揄:“是啊,‘又’回来了。”
总体而言,大明朝是自成化年间才由内而外繁荣起来的,与成祖万国来朝的时候相比,国家不显得那么风光了,但民间的财富却有了大幅增加。
经历了弘治朝再到如今正德朝,民间的风气已基本完成了从崇尚勤俭到追求奢靡的转变,很多的新风尚在夏奶奶这样的老人眼里,也是极为不成体统的。
比方说,近年来不少来京做官的人因为原配要留在故乡照顾老人,就喜欢在京城就近纳一房妾,京城的小户人家也很喜欢把女儿嫁到这种人家做妾,但等到对方任满要回乡的时候,这些小妾们却往往不愿随之离开京城,而是想尽各种办法闹着与夫家离异,然后再回家待价而沽,重新选个丈夫。
虽说再嫁肯定身价要跌上一截,但在这些京师女子看来,跌点身价也总比跟着夫君去到穷乡僻壤过苦日子更好。
也是京师本地人士多享有些特权,这种事若是放在别处,别说是妾,就是正妻,也都要依从男方处置,娘家弱些的,正妻惹了丈夫不喜,都可能被夫家卖掉,像这样妾室还可以闹出家门的,出了京师恐怕就再难见着了。
比起不吝做妾的风气,这一风气才更令何菁难以理解,简直匪夷所思。
若非亲见,她可想不到大明朝的老百姓能有这么开放,把女子贞操看得那般无所谓,祥林嫂若是得知如此,也会恨自己没有早生三百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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